时运交移,质文代变,古今情理,如可言乎?昔在陶唐,德盛化钧,野老吐“何力”之谈,郊童含“不识”之歌。有虞继作,政阜民暇,《薰风》诗于元后,《烂云》歌于列臣。尽其美者何?乃心乐而声泰也。至大禹敷土,九序咏功,成汤圣敬,《猗yī欤》作颂。逮姬文之德盛,《周南》勤而不怨;大王之化淳,《邠bīn风》乐而不淫。幽厉昏而《板》《荡》怒,平王微而《黍离》哀。故知歌谣文理,与世推移,风动于上,而波震于下者也。
时代运会,交互推移,每个时代都有它的文学主流,因此文章风格的质朴或华丽,也随着时代的不同更迭变化。那么从古到今的才情文理,就可以循着这个交互推移的道理,来谈一谈它发展的大概了吧。从前在陶唐时代,道德盛美,教化广被,人民深受政府的雨露恩泽,因此在野的老人曾经击壤而歌,唱着:“日出而作,日入而息,凿井而饮,耕田而食,帝力于我何有哉?”郊外的儿童也在行路时,吟咏着“不知不识,顺帝之则”的童谣。虞舜继尧而为国君后,政教盛美,民生安适,舜曾手弹五弦之琴,口咏“南风薰兮”之诗,文武群臣也因歌颂舜禹禅让的事迹,唱出了“卿云烂兮”的歌曲。唐尧虞舜时代的歌谣为什么能达到这样尽善尽美的境界呢?我想,这可能都是因为政通人和、举国欢欣,所以乐声才因而舒泰啊!等到大禹治水成功,分天下为九州,各种政治措施,都能井然有序地施行,因此万民讴歌,称颂他的功德。商汤圣明敬祇,臣民便作“猗欤”的诗歌,来赞美他的勋业。到了周文王,道德隆盛,恩及百姓,所以像《周南》里边的诗篇,吟咏的虽是勤劳王事,但毫无怨尤之意;太王教化淳厚,民风朴实,因此《邠(豳)风》中的诗歌,虽写男女应及时行乐,但却不流于淫乱。时代到了幽王、厉王,由于昏庸暴虐,所以《板》《荡》之诗,便发出了怨愤的怒吼。至平王东迁,周室衰微,因此《黍离》之诗,表现了哀怨的情感。由此可知,从上古到周代,民谣诗歌,所呈露的文采和感情,无一不是跟着时代的风尚而转移的。所谓“君子之德风,小人之德草”,在位者施政的得失,足以影响文学发展的趋向。这好比风在水面上吹拂,自然而然地就会在下方产生波动,其道理是一样的。
春秋以后,角战英雄,六经泥蟠,百家飙骇。方是时也,韩魏力政,燕赵任权;五蠹六虱,严于秦令;唯齐楚两国,颇有文学。齐开庄衢之第,楚广兰台之宫,孟轲宾馆,荀卿宰邑,故稷下扇其清风,兰陵郁其茂俗,邹子以谈天飞誉,驺奭shì以雕龙驰响,屈平联藻于日月,宋玉交彩于风云。观其艳说,则笼罩《雅》《颂》,故知暐wěi烨之奇意,出乎纵横之诡俗也。
春秋以后,各国诸侯角逐争战,互相攻伐,六经好像脱水的飞龙,蟠居在泥淖之中,一蹶不振。诸子百家的群起并作,更如狂风般令人惊悸。这个时候,韩、魏致力征伐,燕、赵任用权谋,韩非以为学者、口谈者、带剑者、侍御者以及商、工之民,是不劳而获的蠹虫,商鞅也认为岁、食、玩、好、志、行是国家的虮虱,这种说法,一时大行其道,因此形成了秦国严酷的法令。当时唯有齐、楚两国,还颇有文学的风气,例如齐宣王曾在四通八达的要道上建造宅第,用以罗致学人;楚襄王曾扩充兰台宫,来接待文士;又如孟子出仕齐国,齐王亲自到客馆求见;荀卿到了楚国,春申君也赐予封邑,请他担任兰陵令。所以齐国的学者,都聚集于稷门之下,宣扬清惠的学风。荀卿在兰陵,造成了一代的学术风尚。他如齐国邹衍善辩,以“谈天衍”名重诸侯;邹奭善于雕饰文饰,以“雕龙奭”驰名当世;楚国屈原著《离骚》,其辞藻之华美,可以与日月争光;宋玉的辞赋,文采飘逸,可以和风云交辉。但在细观他们艳丽的辞采以后,可以说在他们的作品里,涵盖了《诗经》风、雅、颂各体的风格。由此可知,这些文章之所以有光彩耀目的奇诡思想,完全是受了战国时代纵横家诡辩风气的影响啊!
爰至有汉,运接燔书,高祖尚武,戏儒简学。虽礼律草创,《诗》《书》未遑,然《大风》《鸿鹄》之歌,亦天纵之英作也。施及孝惠,迄于文景,经术颇兴,而辞人勿用,贾谊抑而邹、枚沉,亦可知已。逮孝武崇儒,润色鸿业,礼乐争辉,辞藻竞骛:柏梁展朝宴之诗,金堤制恤民之咏,征枚乘以蒲轮,申主父以鼎食,擢公孙之对策,叹倪宽之拟奏,买臣负薪而衣锦,相如涤器而被绣。于是史迁、寿王之徒,严、终、枚皋之属,应对固无方,篇章亦不匮,遗风余采,莫与比盛。
到了汉代兴起,时代的运数,刚好是继秦焚书坑儒之后,高祖刘邦鄙文尚武,常常戏弄儒生,简慢学人,虽然曾命叔孙通制定礼仪,令萧何草拟刑律,但对于《诗》《书》还是无暇顾及。然而高祖在还乡经过沛县时,所吟咏的《大风歌》,以及因为不能废太子,而安慰戚夫人作的《鸿鹄歌》,也可算是才华横溢的杰作了!从孝惠帝一直到孝文帝、孝景帝,经学颇为兴盛,但文人仍未受到重视。从贾谊被文帝贬抑为长沙王太傅,邹阳因被人诽谤遭受牢狱之灾,枚乘谏吴王不被接纳因而穷愁潦倒的例子来看,就可以知道当时文士不被重用的情形了。等到孝武帝即位,崇尚儒术,罢黜百家,润泽了文章大业,使得礼乐法度争相辉映。于是大家都以华美的辞藻驰骛文坛,汉武帝在柏梁台宴享众臣,首开赋诗联句的体裁。为了兴筑黄河堤防,而作悼恤民生的《塞瓠子》歌;用安车蒲轮,征召老臣枚乘;以五鼎一食之显爵,擢升主父偃;在百余位儒士的对策里,提拔公孙弘为第一;并对倪宽所拟的奏章,赞叹不已!朱买臣本来是个樵夫,却因善言《楚辞》而官拜太守,衣锦还乡。司马相如本是个洗盘子的佣保,以擅长辞赋而官拜中郎将,身价大增。因而,像司马迁、吾丘寿王、严安、终军、枚皋这些人,应对策议固然没有常规,而篇章的著述却相继不穷,他们所遗留下来的风韵文采,可说盛况空前,亦是后代无法比拟的。
越昭及宣,实继武绩,驰骋石渠,暇豫文会,集雕篆之轶材,发绮縠hú之高喻,于是王褒之伦,底禄待诏。自元暨成,降意图籍,美玉屑之谭,清金马之路。子云锐思于千首,子政雠校于六艺,亦已美矣。爰自汉室,迄至成哀,虽世渐百龄,辞人九变,而大抵所归,祖述《楚辞》,灵均余影,于是乎在。
昭帝年少,国祚短暂,无甚可观。到了宣帝时代,颇能继承武帝的绩业,曾在石渠阁诏集群儒,讲论五经,又常在国事闲暇之时,举行文人的聚会,更征召善于雕饰的俊才,发出了“辞赋之辩丽可喜,如文绮雾縠”的妙喻。于是王褒这一班人,都以文章之美获致高官而等待诏命。从元帝到成帝,特别留意于图书经籍的整理,奖励诸子的琐言杂谈,清除文士待诏金马门的阻碍。扬雄读赋千首,文思锐敏;刘向整理前人的文化遗产,校雠六艺,可算是文采盛美了!自汉代立朝以来,直到成帝、哀帝时期为止,为时有二百年之久,文人的流风余韵,虽有许多变迁,然其大致的归趋,都是取法屈原的《楚辞》,进而加以发挥演变的。因此,我们不难发现灵均的余光遗影对西汉各家作品的影响是如何深远。
自哀、平陵替,光武中兴,深怀图谶,颇略文华,然杜笃献诔以免刑,班彪参奏以补令,虽非旁求,亦不遐弃。及明章叠耀,崇爱儒术,肄礼璧堂,讲文虎观,孟坚珥笔于国史,贾逵给札于瑞颂;东平擅其懿文,沛王振其通论;帝则藩仪,辉光相照矣。自和安已下,迄至顺桓,则有班、傅、三崔,王、马、张、蔡,磊落鸿儒,才不时乏,而文章之选,存而不论。然中兴之后,群才稍改前辙,华实所附,斟酌经辞,盖历政讲聚,故渐靡儒风者也。降及灵帝,时好辞制,造羲皇之书,开鸿都之赋,而乐松之徒,招集浅陋,故杨赐号为驩huān兜,蔡邕比之俳优,其余风遗文,盖蔑如也。
汉自哀帝、平帝,国势衰微,后来虽有光武帝的中兴汉室,然而只是一味地迷信图箓谶纬之说,却忽略了文章礼乐。虽然如此,像杜笃却因在狱中呈献《吊大司马吴汉诔》而免于刑狱;班彪也因为参与谋划窦融降汉的章奏,而被光武任命为县令。由此可知,光武帝对于文人学士,虽然没有多方访求,但也未曾远弃啊!到了明帝、章帝,两人都崇尚儒术,先后辉映。明帝曾率领群臣学习礼乐于辟雍明堂,章帝曾在白虎观会集群儒讲论经义;明帝更命令班固执笔写成《汉书》,并赐给贾逵笔札,作成《神雀颂》一篇。由于明、章二帝的影响,当时的藩王也爱好文艺,如东平王刘苍作《光武中兴颂》,以擅长美好的文辞而被称善;沛献王刘辅,也因作《五经通论》闻名一时。二帝的典范和二王的风仪,真是儒雅辉光彼此映照了。自从和帝、安帝以后,一直到顺帝、桓帝,其间计有班固、傅毅、崔骃、崔瑗、崔寔,以及王逸、王延寿、马融、张衡、蔡邕等高明瑰玮、才学渊博的大学者,既每代不乏其人,而许多文章杰出的作家,我们在此还完全没有读到呢。但是从光武中兴以后,许多有才华的作家逐渐改变了西汉文学发展的路线,对于文章辞藻和内容的讲求,往往都考虑到比附经传上的文辞,这是因为历代君主多喜欢聚合学人讲论经术,于是作家们逐渐感染了儒家风气的缘故啊!到了灵帝,常常喜欢写点文章,除了作《皇羲篇》五十章外,又大开鸿都门,延揽文人学士写作辞赋,甚至连乐松、贾护这般浅陋无行的人,也在延揽之列。所以,杨赐上书,称他们是尧时的驩兜;蔡邕起奏,把他们比作唱戏的优伶,至于他们留传下来的文章,辞义浅薄,自然是无足称道的。
自献帝播迁,文学蓬转,建安之末,区宇方辑。魏武以相王之尊,雅爱诗章;文帝以副君之重,妙善辞赋;陈思以公子之豪,下笔琳琅;并体貌英逸,故俊才云蒸。仲宣委质于汉南,孔璋归命于河北,伟长从宦于青土,公幹徇质于海隅;德琏综其斐然之思;元瑜展其翩翩之乐。文蔚、休伯之俦,于叔、德祖之侣,傲雅觞豆之前,雍容衽席之上,洒笔以成酣歌,和墨以藉谈笑。观其时文,雅好慷慨,良由世积乱离,风衰俗怨,并志深而笔长,故梗概而多气也。
由于汉献帝屡次流离迁徙,文人学士就像九秋的蓬草般随风飘散,无所寄托。直到建安末年,祸乱渐平,天下才开始稍为安定,魏武帝曹操以丞相兼魏王的尊贵地位,却能爱好诗文辞章,文帝曹丕身为太子,却擅长辞赋的写作,陈思王曹植有着公子侯爵的豪雄,下笔流利,有金石之声。他们都极端礼遇英伟超逸的文士,所以一时之间,才华出众的作家风起云涌。就像王粲(仲宣)自荆州来归附,陈琳(孔璋)从冀州来投效,徐幹(伟长)由北海来做官,刘桢(公幹)自东平来献身,应玚(德琏)综合了文采纷披的才思,阮瑀(元瑜)展现了翩翩自得的乐趣,像路文蔚、繁伯休之类的文人,邯郸淳、杨德祖一般的才士,以风雅傲岸于天子的宴会之前,从容谈笑于几席之上。他们轻洒笔墨,即可写成合乐的诗歌;纵笔挥毫,亦能斐然成章,为谈笑之助。从当时的文辞来看,常常爱用激昂悲叹的语调,这实在是因为长久以来,人民不断遭受乱离之苦,风俗衰颓,人心哀怨,以致文人学士情意深隐、笔致悠长、激昂慷慨,作品中埋藏了很多哀怨之气啊!
至明帝纂戎,制诗度曲,征篇章之士,置崇文之观,何、刘群才,迭相照耀。少主相仍,唯高贵英雅,顾盼含章,动言成论。于时正始余风,篇体轻澹,而嵇、阮、应、缪,并驰文路矣。
到了明帝,虽然是在兵戎中继承王位,却颇能爱好文艺,写诗度曲,征召一些擅长写作的文士,设崇文馆来礼遇他们。像何晏、刘劭等许多俊逸的人才,都曾在文坛上大放异彩,互相光耀。接着继位的是齐王、高贵乡公及陈留王三人,都是少年执政,唯有高贵乡公曹髦,英俊风雅,谈笑之间,诗文已然成章,动言品评,都成高论。那个时候仍受正始文学玄风的影响,篇章崇尚轻虚平澹的风格,因此嵇康、阮籍、应璩、缪袭等人,都能在文学的园地里并驾齐驱,展露才华。
逮晋宣始基,景、文克构,并迹沉儒雅,而务深方术。至武帝惟新,承平受命,而胶序篇章,弗简皇虑。降及怀、愍,缀旒liú而已。然晋虽不文,人才实盛:茂先摇笔而散珠,太冲动墨而横锦,岳、湛曜联璧之华,机、云标二俊之采。应、傅、三张之徒,孙挚、成公之属,并结藻清英,流韵绮靡。前史以为运涉季世,人未尽才,诚哉斯谈,可为叹息。
到了晋代,宣帝司马懿首创基业,景帝司马师、文帝司马昭才得以承其荫庇,扩展势力。他们都藏身于儒雅之中,却专门讲求权术。到了武帝司马炎,国运更新,在天下太平的时候受禅即位,但是对于兴建学校、提倡文艺,却全不放在心上。到了怀帝司马炽及愍帝司马邺,国政为奸臣所把持,便空有皇帝虚名,而毫无实权了。晋朝虽然不讲求文事,但人才辈出。如张茂先摇动笔杆,字句就像撒落的明珠;左太冲执笔写作,辞藻好比横陈的锦绣;潘岳、夏侯湛都有俊美的才华,时人誉为“双璧”;陆机、陆云文采斐然,被人称为“文坛二俊”;他如应璩、应贞,傅玄、傅咸,张载、张协、张亢,以及孙楚、挚虞、成公绥这些人,遣辞造句,清新隽秀,风格调韵,绮丽华靡。前代史书以为这时正处于危乱年代,许多文人都未能充分发挥他们的才情,这种说法一点也不错啊!想来真令人为之叹息!
元皇中兴,披文建学,刘、刁礼吏而宠荣,景纯文敏而优擢。逮明帝秉哲,雅好文会,升储御极,孳孳讲艺,练情于诰策,振采于辞赋,庾以笔才逾亲,温以文思益厚,揄扬风流,亦彼时之汉武也。及成、康促龄,穆、哀短祚,简文勃兴,渊乎清峻,微言精理,函满玄席;澹思浓采,时洒文囿。至孝武不嗣,安、恭已矣。其文史则有袁、殷之曹,孙、干之辈,虽才或浅深,圭璋足用。
元帝司马睿中兴晋室,建立学校,开启文风,刘隗、刁协本是遵守礼法的官吏,由于熟练文史而蒙受恩宠。郭景纯因为文思敏捷,获得优先擢用。到晋明帝司马绍,其人禀赋英哲,雅爱文学,常喜以文会友,从太子到即位,都能不断讲习六艺,因此书写诏策时笔情练达,所作辞赋亦文采飞扬。庾亮由于散文方面的才华,愈见亲信;温峤因为文思缜密,而倍受厚爱。明帝能如此举用风雅清逸的才士,也可算是当代的“汉武帝”了!以后晋成帝司马衍,康帝司马岳,寿命都不长。穆帝司马聃,哀帝司马丕,在位时间也很短。至简文帝司马昱勃然兴起,他品格清高,性情渊懿,微言妙论,精理密思,时时洋溢于玄学的讲坛;澹泊的情思,浓艳的辞采,常常挥洒于文章的苑囿。到了孝武帝司马曜,继嗣无人,安帝司马德宗近乎白痴,恭帝司马德文又被弑。那时候,文、史学家计有袁伯彦、殷仲文以及孙安国、干令升等人,他们的才学虽然各有深浅,但都像是玉器中的圭璋一样,堪称有用之才。
自中朝贵玄,江左称盛,因谈余气,流成文体。是以世极迍zhūn邅zhān,而辞意夷泰,诗必柱下之旨归,赋乃漆园之义疏。故知文变染乎世情,兴废系乎时序,原始以要终,虽百世可知也。
自晋代中叶以来,多崇尚谈玄说理,迁都江南之后,此风更盛,循着清谈风气的余势,文体上遂流衍而成玄体的诗文。因此,时代运会虽然极端艰难,而文辞的意境却非常安闲舒泰。例如咏诗一定以老子清静无为的意旨为依归,作赋更无异是为庄周学说做注解。由此可知,文章风格的演变,固然是受社会情势的影响;而文学的兴盛或衰废,也必定和时代的递进息息相关。所以我们追溯起源,推究结果,即使是百代以后的文章流变也是历然可知啊!
自宋武爱文,文帝彬雅,秉文之德,孝武多才,英采云构。自明帝以下,文理替矣。尔其缙绅之林,霞蔚而飙起。王、袁联宗以龙章,颜、谢重叶以凤采,何、范、张、沈之徒,亦不可胜数也。盖闻之于世,故略举大较。
宋武帝爱好文学,宋文帝文质彬彬,二人都是具有文章之美的君主,孝武帝更是多才多艺,写了许多辞藻美丽、如彩云舒卷般的作品。明帝以后,文章情理便逐渐衰微了。当时士大夫中文学家之多,好比云霞般郁茂,狂风似的兴起。如王、袁两姓的宗族中,文章之盛,几乎每个人都像有纹鳞的飞龙;颜、谢两家的子孙,其文章之美,代代都像有彩羽的凤凰;其他像何、范、张、沈各姓的作家,实在是多得不可胜数,他们都以文章风采驰名当世,在此只是略举大概,无法一一叙述了。
暨皇齐驭宝,运集休明:太祖以圣武膺箓,高祖以睿文纂业,文帝以贰离含章,中宗以上哲兴运,并文明自天,缉熙景祚。今圣历方兴,文思光被,海岳降神,才英秀发,驭飞龙于天衢,驾骐骥于万里。经典礼章,跨周轹汉,唐虞之文,其鼎盛乎!鸿风懿采,短笔敢陈;扬言赞时,请寄明哲。
等到大齐即位,统治天下后,国运昌隆。太祖萧道成以圣明英武受命而为天子;世祖萧赜以睿智文才继承基业;文帝萧长懋内含美质,嗣续前代;高宗萧鸾以无上的智慧,振兴国运。这些帝王都是以天生的多才多艺,光大了美好的国运。现今我大齐正值国运兴隆的时代,文章思理,光耀均被,四海五岳皆降神明,文坛上更是人才济济,英挺焕发。个个都像是跨着神龙,飞腾在九霄之上;驾着良马,驰骋于万里锦程。于宣扬古圣先贤的经传典籍、礼乐制度方面,实超过了周代,陵越了汉室!唐尧虞舜时代的伟大文教,仿佛又在今日兴盛起来了。这样鸿伟的风教、华美的文采,哪能是我这支拙笔所敢陈述的呢?如果要大声疾呼地来歌颂礼赞这个空前的时代,还是让我寄望于今后高明贤哲的君子吧!
赞曰:蔚映十代,辞采九变。枢中所动,环流无倦。质文沿时,崇替在选。终古虽远,旷焉如面。
总而言之:美妙多姿的文采,映照了十个朝代,文章风格,也随着时代的递进,起了不少变化。朝廷的动向,是决定的主力,文学的流变,就随着它周而复始,运转无穷。文辞的华丽或质朴,随着时代而转换,文风的兴盛或衰替,也就可以由此推算而出了。上古时代距离我们虽是如此遥远,但它的诗文风尚,经过以上叙述,却仿佛又呈现在我们的眼前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