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原文】
蔡希渊问:“文公《大学》新本,先‘格致’而后‘诚意’工夫,似与首章次第相合。若如先生从旧本 (1) 之说,即‘诚意’反在‘格致’之前,于此尚未释然。”
先生曰:“《大学》工夫即是‘明明德’。‘明明德’只是个‘诚意’。‘诚意’的工夫只是‘格物’‘致知’。若以‘诚意’为主,去用‘格物’‘致知’的工夫,即工夫始有下落。即为善去恶,无非是‘诚意’的事。如新本先去穷格事物之理,即茫茫荡荡,都无着落处,须用添个‘敬’字,方才牵扯得向身心上来,然终是没根原。若须用添个‘敬’字,缘何孔门倒将一个最紧要的字落了,直待千余年后要人来补出?正谓以‘诚意’为主,即不须添‘敬’字。所以提出个‘诚意’来说,正是学问的大头脑处。于此不察,真所谓‘毫厘之差,千里之谬’。大抵《中庸》工夫只是‘诚身’,‘诚身’之极便是‘至诚’;《大学》工夫只是‘诚意’,‘诚意’之极便是‘至善’。工夫总是一般。今说这里补个‘敬’字,那里补个‘诚’字,未免画蛇添足。”
【译文】
蔡希渊问:“朱熹《大学》新本,先有‘格物致知’,然后才是‘诚意’的功夫,似乎与《大学》首章的次序不合。如果遵从先生旧本的说法,‘诚意’反而在‘格物致知’之前,对此我还有点不明白。”
先生说:“《大学》中的功夫就是‘明明德’。‘明明德’就是‘诚意’。‘诚意’的功夫就是‘格物’‘致知’。如果以‘诚意’为根本,去用‘格物’‘致知’的功夫,这功夫才有着落。亦即‘行善去恶’是‘诚意’的功夫。如果像新本中说的那样,先究事物道理,那么功夫就会茫茫荡荡无边际,所以必须添加一个‘敬’字,才能把功夫引导到‘心’上来,然而这终究缺乏根基。假如真添加一个‘敬’字,为何孔子和他的门生把一个关键字给遗漏了,要等到千年以后的后人来补呢?这正说明以‘诚意’为根本,并不需要添加‘敬’字。之所以举这个‘诚意’来说明,正是因为这是学问的主宰处。在这一点上不明白,就真的是‘差之毫厘,失之千里’了。大抵上说来,《中庸》中讲的功夫就是‘诚身’,‘诚身’极处就是至诚;《大学》中讲的功夫就是‘诚意’,‘诚意’的极处就是‘至善’。它们所讲的功夫都是相通的。现在如果在这里加上个‘敬’字,那里添个‘诚’字,未免就显得画蛇添足了。”
(1) 旧本,指十三经之《礼记》之大学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