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原文】
来书云:“师云:‘《系》言“何思何虑”,是言所思所虑只是天理,更无别思别虑耳,非谓无思无虑也。心之本体即是天理,有何可思虑得!学者用功,虽千思万虑,只是要复他本体,不是以私意去安排思索出来。若安排思索,便是自私用智矣。’学者之蔽,大率非沉空守寂,则安排思索。德辛壬 (1) 之岁着前一病,近又着后一病。但思索亦是良知发用,其与私意安排者何所取别?恐认贼作子,惑而不知也。”
“思曰睿,睿作圣。” (2) “心之官则思,思则得之。” (3) 思其可少乎?沉空守寂与安排思索,正是自私用智,其为丧失良知一也。良知是天理之昭明灵觉处,故良知即是天理,思是良知之发用。若是良知发用之思,则所思莫非天理矣。良知发用之思,自然明白简易,良知亦自能知得。若是私意安排之思,自是纷纭劳扰,良知亦自会分别得。盖思之是非邪正,良知无有不自知者。所以认贼作子,正为致知之学不明,不知在良知上体认之耳。
【译文】
信中说:“先生说:‘《易传·系辞》中讲的何思何虑,它是指所思虑的仅是天理,此外别无他虑,并不是说无思无虑。心的本体即天理,还有什么可思虑的?学者的功夫虽千思万虑,也只是要恢复他的本体,并不是靠私意去安排思考一个什么出来。若去安排思考,也就是自私弄智了。’学者的弊病,大多不是空守沉寂,就是私意揣度刻意安排思索。我在辛已到壬午年间犯前一个毛病,最近又犯后一个毛病。但是思索也是良知的运用,它和私意揣度刻意安排有什么区别呢?恐怕我认了贼作子,还迷惑而不自知。”
“思曰睿,睿作圣”,“心之官则思,思则得之”。思考怎么少得了呢?空守沉寂与安排思索都属于自私用智,这也是丧失良知。良知是天理昭然灵觉之所在,因此,良知就是天理,思是良知的运用。如果是良知发挥运用之思,则所思的就是天理。良知发挥运用之思,自然明白简单,良知也自然能认识。如果是私意安排之思,自然思绪万千,纷纭繁扰,但良知也自然能分辨。大凡思索的是非邪正,良知没有不知道的。之所以会出现认贼作子的情况,正是因为致知之学术还没完全明白,不知道应该在良知上体察认知罢了。
(1) 辛壬,正德十六年壬己年至嘉靖元年辛午念(1521—1522)。
(2) 出自《尚书·洪范》:“五事:一曰貌,二曰言,三曰视,四曰听,五曰思。貌曰恭,言曰从,视曰明,听曰聪,思曰睿。恭作肃,从作乂,明作哲,聪作谋,睿作圣。”
(3) 出自《孟子·告子上》第十五章:“心之官则思,思则得之,不思则不得也。此天之所与我者,先立乎其大者,则其小者弗能夺也。此为大人而已矣。”